也許這就是真正的人生吧?追逐到的事物便日漸耗損原有的可貴性。
想當年我讀愛眉小札,深為徐志摩對於陸小曼的痴情而感動,
等我讀到徐陸婚後的記事,好像只有三小節,寥寥數語,平淡無奇,
當時我失望之極,再也想不通一對生死相許的情侶,好容易奮鬥出理想的結局以後,
為什麼不能保持原有的美麗和熱力?
這種例子在我眼前這對情侶身上重新出現,
我仍然像早年一樣茫然,而且多一重遺憾。
《他們的故事,pp140》
「我不住院。」他聲音轉弱:「有病我也不治。」
「知道有病不治療,什麼道理?」
「老實告訴你,我根本不想活下去。」
「你不覺得你這樣消極,實在沒有一點價值?」
「活著才沒有價值。」他的話聲嘶啞。
「人生在世,誰都有一時的失意,只有軟弱的人承受不了打擊。」
我的目光轉向牆上的照片:
「想想看,你在這裏受病痛的折磨,別人在快快樂樂的並沒有把你放在心裏,你又何必這麼這感情呢?」
「我並不怪她,」他也避免談方華敏的名字:「是我配不上她」
「是她配不上你,她只看到有形的金,沒有看到你的心是金製的」」
《他們的故事,pp269》
她的動作和心情相反,心情緊張著,而動作卻很遲緩,為什麼要再和徐星一見面?
不寧了一天,推辭掉其他的約會,就為著隔離了多年的初戀?
初戀固然值得珍惜,但並不包括留下痛苦記憶的。
真是毫無必要,表示對他還存著感情?還是向他炫耀自己的環境?
感情早已被打擊成合不攏的碎片了,環境的豪華,又有什麼值得炫耀?這種金錢來得並不光榮。
不過對她來說,早已沒有光榮與不光榮的感覺了,
一個女人一生最珍惜的部分既然被人以欺騙的手段攫取而去,還在乎什麼別的?
一個男人和一百個男人沒有什麼不同,
你玩弄我嗎?我也存心把你玩弄。
忠實是字典中的名詞,在人的行為裏不過是一個幻想的境界而已,
從徐星一那裏,她學習到欺騙,她既然被欺騙,為什麼不能欺騙別人?
騙吧!騙吧!這些年裏,她騙張王,也騙李趙。
她雖然欺騙他們,他們不是也同樣欺騙別人?
侯敦元固然對她一往情深,可是他不是在欺騙他的結髮夫人?
對於不忠實的男人,她也沒有必要忠實。
《台北一九六O,pp167》
世上除了虐待太太的丈夫,還有不少虐待丈夫的太太,
太太比較文雅,不會動手打丈夫,但是可以精神虐待;
他的一位朋友便飽受太太的精神虐待,一點小事不如意,便來個疲勞轟炸,
嘮嘮叨叨,從幾十年前的舊事一一數起,直數到這次罪狀。
有的太太特別忌妒的,只要發現對別的女人看一眼,便加以審問,
遇有疑問便調查行蹤、翻皮夾,永無息寧。
在這方面,莉平雖也多疑,但通常還算開明,
她給他有度的自由,反而使他自尊自重,因此在東京,他的生活相當有規律。
舉凡有經濟基礎和事業地位的已婚男人,十之八九都要尋求異性安慰,
一種太太在身旁,另一種太太不在身邊;
有的是和太太沒有感情,有的卻還很愛他的太太。
這是女人想不到而且想不通的,因為女人把愛情和性慾看成一回事,男人則可以分開。
外面的花花世界很容易使男人受到感官的刺激,
不過短暫的聲色享受一點也不會影響做丈夫的如期回到太太那裏去。
儘管你可以欣賞很多美好的事物,但你必須重視你的東西,因為唯有你的東西才屬於你。
《四月的旋律,pp56》
「思慮不要用得太多,」
他撫慰著她:「那只會使你自己煩惱,凡是無能為力的事,我們必須聽其自然,
再堅強的人有時也會相信宿命論,因為這是一種自我安慰。」
「我知道。很多事都應該往最好的地方著眼,可是免不了有時候會往最壞的地方推算。」
「知道的和做的不同,做的和想的不同,這就是矛盾,若減少痛苦,就要避免矛盾。」
《四月的旋律,pp257》
想到分離,她的心隱隱作痛,伯強對她的感情像爬藤一樣,
在這綺麗的四月,蔓延得特別快,到現在根深柢固,已經無法剷除。
一般男人常批評女人是無情的,因為一個女人可以愛一個男人至死,但也可能轉眼間便把他忘記;
其中的真正原因並非女人無情,而是女人的感情太脆弱,經不起風浪,受不住刺激,
倘若她能忘記自己所愛的人,必定因為他的行為使她太失望。
女人能夠原諒男人的一切,卻不能原諒他用情不專,或者說謊。
《四月的旋律,pp341》
「怪不得你剛才怕我生氣,怕我恨你,原來你有這種經。這種經像陰影一樣,一直影響到你現在。」
「現在我的看法改變了,由你,我看到人性善良的一面。不過我寧願在你身上發現一些劣點,好把你忘掉。」
「去忘掉一個人也是痛苦的。」
「比思念一個人的痛苦要輕,去忘掉一個人的痛苦是暫時的,可是思念的痛苦綿綿無絕期。」
「思念雖然痛苦,不過可以使心裏充實,因為到處都有你的影子。
回想起以前的那些歲月,反而很空虛。」
《四月的旋律,pp427》